張灝先生認為出自基督教教義的幽暗意識,對人生和宇宙中的陰暗力量雖然不認可,但也不逃避。幽暗意識強調社會公義(social justice)在公共生活中的必要,但是它對西方現代的功利主義和道德唯我論(ethical egoism),在價值觀上迥異其趣的。後者在價值上接受人的私慾和私利,並且以此為前提去思考個人與社會的問題。而幽暗意識則是批判這種世界觀,並尋求去防堵、疏導,與化彌。換言之,幽暗意識認識到陰暗力量與生俱來,但不能合理化它。在現實人生裡,要提防它,批判它,與反省它。當代新儒家曾經從「憂患意識」去思考民主這個問題。 但是憂患意識在本質上不是一種宗教意識,而是人文意識。在宗教意識裡,人透過政治社會現實的反射,而暴露出自我的本質是由永無止境的慾望所構造的。這種明顯的缺陷性,以及與之相伴而來的脆弱性,適與無所不能但又慈愛的神,成強烈的對比。對照憂患意識,張灝先生的「幽暗意識」理論雖然納入了新儒家的憂患意識精神,但其精義主要是從西方的基督教傳統或者更精確地說,是從基督教危機神學中推衍出來的,並企圖跟中國傳統(尤其是宋明理學傳統)裡的苦行理論(asceticism)——即天理人欲二元論述,來相連接。 就這點而言,張灝先生的幽暗意識其實是具有非常濃郁的基督宗教特徵,尤其是在基督教的原罪(sin)傳統裡面。